二毛和丫丫（上）

 作者：晏良华

   二毛和丫丫都住在山沟沟里，二毛的家在山沟沟的这边，丫丫的家住山沟沟那边；山沟沟中有一条小溪，淙淙的流水整天唱着歌儿，把二毛和丫丫隔开在两个世界。

   二毛依稀记得，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，对面的阿姨带着丫丫从小溪的那边过来，过来同二毛的爸爸大毛说话，说那些外出打工的事情。其实二毛现在也小，听爸爸大毛说，过了年就吃六岁的饭了。

   大毛叫二毛要听爷爷的话，在家好好地呆着，大毛出去会挣很多很多钱回来，挣了钱想把这土坯坯墙的房子给改造了。虽然二毛不争气，也就这样歪嘴斜眼了，但大毛还想和二毛他妈日弄出个三毛来，到时大毛生活才有希望啊！二毛听不懂爸爸大毛和那漂亮阿姨所说的话，只歪斜着眼睛，流着那永远也流不完的口水，呆呆地、傻傻地盯着丫丫笑，二毛看着丫丫心里很舒服。丫丫可真是好看呢，头上扎两个羊角辫，一双黑眼睛滴溜溜地转，笑起来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，加上身上穿着红色的衣服，脸蛋儿红朴朴的，很好看呢！二毛第一次看到丫丫就想和她玩，就想上前去牵她白白的肉乎乎的小手。丫丫看样子比二毛小很多，走拢就想和二毛玩。大毛看到二毛流鼻涕流口水的样子，对二毛说，不要牵妹妹的手，莫把丫丫衣裳弄脏了。丫丫的妈妈是个漂亮婶婶，听大毛这样说，就赶紧把丫丫往自己的怀里拉，一边拉还一边与大毛说话，二毛不晓得他们大人们说的啥，但他感觉到丫丫妈在拉丫丫的时候，眼光里露出了对二毛的蔑视，那蔑视的目光里，显示出了丫丫在这个山沟沟里的高贵。二毛虽然年幼，但感觉得到从阿姨眼光里的那种含意，也感觉得到大毛对自己的那种满不在乎。因为二毛过了年就吃六岁的饭了，二毛虽然流鼻涕流口水的，脑子不好使。没有文化的爷爷有时也不叫自己二毛，而是叫自己二莽子，二毛虽然晓得莽子就是二毛，二毛就是莽子，但二毛没有感觉到爷爷眼光里的蔑视，二毛感觉到爷爷叫莽子时的慈祥。

   可是今天，二毛第一次见到了山沟对面过来的丫丫，看到丫丫那漂亮的妈妈，二毛就感觉到了丫丫那漂亮妈妈眼光里的蔑视。感觉到了爸爸大毛对自己的不冷不热和不屑一顾。可是，二毛毕竟是个孩子，二毛不懂得那么多大人的事情，二毛整天和爷爷为伴，只想和与自己同龄的丫丫玩，在二毛心里，丫丫和自己都是小孩，小孩就应该和小孩子玩，就像大人和大人说话一样。你看，爸爸和丫丫那漂亮妈妈说话时，脸上就一直堆着笑，那笑就是对丫丫那漂亮妈妈的一种谄媚，一种讨好。二毛虽然是个莽子，但二毛心里感觉得出来。因为二毛从生下来就没有看到爸爸大毛对妈妈这样笑过，大毛总是把二毛流鼻涕流口水坏毛病的责任推给妈妈，埋怨妈妈在怀二毛时不惜嘴，吃了不应该吃的东西，以至于让二毛生下来就歪嘴斜眼，鼻涕口水没有收敛，也无法收敛。二毛不知道他们谁对谁不对，二毛觉得自己挺好的，没有什么让爸妈争的。

   二毛都不记得妈妈的样子了，妈妈在家的时候，爸爸大毛常常和她吵架，伴嘴；妈妈忍受不了爸爸大毛整天的牢骚话，忍受不了爸爸整天黑不溜秋的脸色，也忍受不了爸爸总是去帮丫丫那漂亮的妈妈家干活，每当大毛去帮丫丫的漂亮妈妈干活时，二毛的妈妈心里就怀有浓浓的醋意，这醋意潜伏在妈妈的心里好久了，二毛的妈妈就爆发了，在和爸爸大毛吵了一架之后，出去打工了。其实，二毛妈妈心里也知道大毛是配不上丫丫那漂亮妈妈的。她忍受不了的是大毛对那漂亮女人的言听计从，对自己的横眉冷眼。妈妈这一走，就好多年没有回来。

   尽管二毛过了年就吃六岁的饭了，但妈妈的形象在二毛心里已经模糊，模糊成为了一个影子。

   二毛特羡慕丫丫那漂亮的妈妈，羡慕丫丫有这样一个好看的妈妈，尽管那漂亮妈妈眼光闪现出对自己的蔑视，但心里依然羡慕。二毛感觉到了丫丫的幸福，这幸福也充溢着自己的全身，二毛从来没有感觉到这样的快乐，这样的惬意。

   可是，丫丫的妈妈在和爸爸说话之后，就带着丫丫离开了。淌过对面那条小溪，到山沟沟那边的屋里去了。很长时间，二毛都没有看到小溪对面丫丫那漂亮的妈妈了，二毛也好久没看到爸爸了。自从那次丫丫的漂亮妈妈来过之后，爸爸大毛就出去打工去了。听爷爷说，爸爸是和丫丫那漂亮妈妈一同去一个叫“成都”的地方打工，那里城市大，好挣钱哩。丫丫的爸爸很能干，在成都办了个什么厂子，挣了不少钱。听爷爷说是个大老板哩！上次丫丫和她那漂亮的妈妈过来找大毛爸爸，就是想喊大毛爸爸去丫丫爸爸的工厂里干活呢。等大毛爸爸挣了钱，把房子改造了，再把二毛妈叫回来日弄出个健康的三毛来，这就是大毛爸爸最大的愿望和幸福。难怪爸爸大毛在和丫丫那漂亮妈妈说话时，是那样的谄媚，那样的讨好哟。

   二毛过了年就吃六岁的饭了。二毛没有上学，二毛的爷爷曾带他去过村小学报名，那个小学校破破烂烂的，一个老师只带着几个学生在那里上课，那学校像一个破旧的庙子。爷爷说，过去这学校的娃娃可多呢，好几个班啊！那像现在这冷清的样子哟。有钱的娃都进城上学去了。村里的郭老师也是年岁大了，还守在这山沟沟的小学校，不然怕早就跑了哦，郭老师可能是村里的最后一位老师了。二毛没有理会爷爷的这些话，二毛也不知道什么意思。二毛只感觉到这学校比家里热闹，这里有好几个小朋友可以玩哩。

   郭老师端详了二毛好久，他取下鼻梁上架着的老花眼镜直摇头。说这娃娃智力开发可能要晚些，过些年再说吧，况且学校离家也太远，十多里地哩，你当爷爷的不接送，他那晓得回屋的路哟？爷爷虽然给郭老师敬上了一只纸烟，但听郭老师这么一说，也觉得有理，自己要忙地里的活，那有时间接送他啊，等二毛大了，认得回家的路了再送来也不迟。

   走的时候二毛的爷爷又给郭老师散了一只烟，说我家这二莽子虽然流鼻涕流口水的，但他并不莽哦，精灵着呢！大点了还望老师收下，让他喝点墨水嘛。爷爷说这话时一脸的希望。郭老师一个劲儿地点头，说要得要得，等娃娃大点了再说嘛。